难忘恩师丁宝玉

有一个人的面容在我的心底拂之不去；有一个人的名字珍藏在我的脑海里。我不愿提及他，我不忍心提及他，可是在我的心底绕不开他。提到他会使我肝肠寸断，会使我满腹悲催。他就是我的老师、同事，我的挚友，丁宝玉！

二〇二一年三月，正是莺飞草长的美好季节，我的老师，你离开了人世。你去世的消息是一位同学从微信上传来的，我见了觉得天旋地动，魂飞魄散，悲伤满怀，肝肠寸折。我从内心里觉得不可能，是条假消息。可是我又害怕是条真消息，试问，谁敢拿这么严肃的问题开玩笑？

初闻之时不敢信，信时已是泪沾巾。黄云蔽日天不见，凄风苦雨悲煞人！

这是我饱含热泪写下的一首悼念你的诗，这首诗很难表达我对你的怀念与敬仰，我又写了《八哭丁老师》，我当时在写时已精神错乱，六神无主。提笔著文，自感情义真切，但没有文采。

回首望去，在滚滚红尘，茫茫人海。大约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，我认识你了。我那时从山神庙小学毕业，来到兰草高级小学读书。当我穿着草鞋和带补丁的衣服，走进兰草学校，这时已是文革初期，学校已大乱了。老师们不敢管学生，怕被学生打成“黑帮”。有本事的老师像李健康、马绍良天天被批斗，没本事的老师忙着宣传政治，排节目，演《老两口学毛选》。学校门口还有位杜哑巴，哑巴要是会说话一定是话特别稠的人。成天端个碗在学校门口比比划划，那是我最恐惧的人，让我恐惧得几乎放弃了上学读书。

这时我认识你了，你的房子在兰草街水井边的大槐树下。你那时应该高中毕了业，国家取消了高考，你没有随着同学闯荡江湖“闹革命”，而是选择了回家。你修长的身材，俊秀的容貌，儒雅的气质，不凡的风度深深地吸引了我。从此我上学放学路过你的门口，我忍不住停下脚步，打量你几眼。常常见你坐在门口的捶布石上，捧着书本看，看得很专注。后来听高年级的同学说，你是医学世家，看的是医学书。

后来兰草小学升级为初中，教我数学的是郭增福，郭增福讲得很好，但他是校长，特别忙，没有功夫辅导学生。这时你与郝文战老师来兰草中学当代课老师，你教代数，郝老师教几何。我在山神庙小学，在毛学文老师和周宝玺老师的教育下，成绩还不错，到了兰草就不行了。皆因当时教高年级数学的郭崇本老师被定为“黑帮”，他在黑板上抄题，身后就有学生抡着拳头打他，他也不敢吭气，教学质量可想而知。上了两年高小可以说是白上，也不知啥是分数，更不会运算。

我到了初中，对数学题脑子就是一盆浆子，啥也不会。丁老师一讲，我开窍了，往日没有学会的内容一下子明白了。再加上郝老师教几何，他的语言特别有煽惑性，很吸引人，在你们二位的教育下，我深深迷上了数学。后来我在高中又遇到一位奇才，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的杨金钟老师，我的数学成绩提高很快。后来我师范毕了业，来到官坡中学教数学，这时我和你，郝老师，成了同事，一起在官坡中学教数学，当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，官坡中学的数学教育在全县乡村中学是实力最强的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官坡中学崛起了，雄踞卢氏西南边陲，一度是卢氏县初中教育的奇迹和神话。在这个神话背后，老师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与汗水？周天俊同志选的校训是：他日良材承大厦，赖今朝血汗翻番滴。那时我们正是盛年，什么样的苦都能受得了，真是血汗翻番滴啊！同志们都能以苦为乐，以取得成绩为荣。丁老师，你的形象就是那个年代教师的标杆。你的学识，你的修养，你的风度，你的言行举止，你的为人处事，就是教师界的楷模。

那时官坡中学为了抓质量，开学早，放学晚。别的学校是正月十六开学，官坡中学是正月初六开学。你那时儿女已在官坡中学读书，开学了，你带着儿女冒着风雪往官坡中学跋涉。我和顾文成老师翻豁岭往官坡步行。顾老师也是带着儿女，下岭时踏着厚厚的积雪连滚带爬，路过村庄还要提防被狗咬伤。

有一年放寒假，那时中学的领导对工作特别地认真。放假了还要开总结会，而且等到天黑才开。让老师们写个人总结，班级总结，学科总结，试卷分析，还要填很多表册。开完会，天已大黑，漫天飞雪。兰草籍的几位老师冒雪回家。我们一行几个人，光着头，脸上挂着水珠，在厚厚的积雪上推着自行车而行。大雪纷飞，寒风凛冽，刺骨般的寒冷。我们几个人趁着雪的反光，在雪路喀吱喀吱走着。虽然很苦，但有说有笑。来到兰东河边，大地一片茫茫，河边的树上的枯枝与积雪纷纷落下，风刮得人两眼迷离，什么也看不清。郝文战说：我要连鞋趟水过河了。刘根才说：可不敢，让我先趟趟路。他背起了郝文战的自行车先过了河，后来我们跟着过了河。

生活中的丁老师

那一年春节，你约兰草的几位同事到你家里相聚，我记得有郝文战、刘文生、刘根才、李明山、郭大康和我。你不喝酒，你却拿出了最好的酒招呼我们。

当年，乡教办每年要组织教师篮球运动会，你是官坡中学球队的核心队员，球技水平高，也是别的球队重点防守对象，至少要有两个人缠住你。我的角色是死后卫，刘文生与王安增轮流打活后卫，你只要跑到前场，只要球传给你，你准能突破得分。刘文生笑着对我说：老丁打球跟干工作一样拼命，咱俩只要把他伺候得美美的，让他拼命，咱还能在后场歇一下。每场下来，你是最累的。后来郝文战当了校长，又是篮球比赛。老郝不会指导，但是对队员特别好，队员把衣服脱了他给抱上，半场休息他往队员手里塞火烧馍，吃饭伙上专门给队员炒了肉，而且免费的。球队的教练王安增说：老郝弄这一手，不拼命不行啊！球打胜了，但是把人累个半死，腿肿得像木桶，连台阶都上不去。星期天回家，你连自行车都骑不了，我驮着你回家，咱们沿路感叹劳累。你忽然省悟道：咱们是不是上了文战的当了？文战这次把咱害得不轻！

后来教育的形势发展很快，教师开始评职称，而且按职称发工资。由于丁老师平时从不争荣誉，职称评定条件就不够。官坡第一次职称评定不够公平，真正有才学有本事的人就评不上，我觉得官坡那一届评委没有很合理地解决这个问题。官坡中学的骨干老师纷纷离开官坡中学，你也回到兰草中学，官坡中学的神话已是强弩之末。这时我已混迹到教办。当时教办的领导李玉森、李战群说：丁老师这样的人在咱手里连中教一级都评不上，咱们就背良心！后来你才评上中教一级。再后来有中教高级指标，你不争取，说自己年龄大了，快退休了，你推辞了。

不久，你退休了。一次在兰草街我遇到你，你说你打算编一本兰草地方志的书，让我闲了写篇稿子。我听了没有在意，我以为你心血来潮，这事肯定弄不成。编一部地方志的书，没有官方支持，凭一己之力注定要失败的，而且在卢氏县就没有先例。不觉过了九年，一本含着墨香的《古镇兰草》到了我的手里，让我大吃一惊。丁老师啊，丁老师！我不敢想你这九年里吃了多少苦？受了多少累？完成了这部巨著。县有志，邑有史，家有谱，是中华民族血脉相承的伟大之举，是盛世的具体表现。别人做不了、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，而且非常成功。丁老师，我不敢设想你收集到的材料头绪繁多，杂乱无章，就像一锅杂烩菜，可是被你一加工，成了十碗席，奉献给世人，丁宝玉，我的老师！你太了不起，你是一位真正的人！奥斯特罗夫斯基在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对人生的意义有一段很精彩的评价，丁老师，你就是那样的人！你的晚年如同绚丽夺目的晚霞，光照大地！你的人生观、价值观得以实现。

我那几年在上海，没有和你联系，我自愧没有给《古镇兰草》写过一篇稿子，我就写了篇《兰草印象记》，还想请你指教，不料你去世了。

记得一次，刘文生、马群英夫妻在卢氏宴请昔日的老师与同事，还有官坡的知名人士，我去了。当时有郝文战、刘东北、周天俊夫妻，还有熊文生、段双虎等人。在这次宴会上我与你见面了，丁老师，你还是那么英俊，笑容还是那么真诚、慈祥。再后来又见了一面，不料是最后一次相见。

你去世那天，黄云蔽日，凄风苦雨，草木欲枯，白鹤垂首，那是老天在为你的离世而悲哀。我强忍着悲痛来到你的故居与你告别。那一天许多你的同事、朋友、学生来悼念你，相逢无语皆垂泪，举手难言悲在胸。第二天，你的葬礼我没有参加，我的心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。

丁老师，你是官坡教师的缩影，你用大吕黄钟般的器乐演奏了一曲华美人生！当年支撑官坡中学走向辉煌的老师现在已全部离开了教坛，回首望去，我们仍然自豪！我们无愧于时代，无愧于人生，无愧于自己的职业！丁老师，你是当年那个群体里最杰出的代表！

丁老师，论人品，你性情高洁。论才学，你是星垂平野，月涌大江式的奇才。

老师啊，老师！你悄无声息地离别了，一时，青山无主，白云谁侣？你的离别太让人寒心啊！你的亲人舍不下你呀，你的同事舍不下你呀，你的朋友舍不下你呀，你的学生舍不下你呀，家乡的人民舍不下你啊！

老师离别已快一年了，我作为你的学生、同事、朋友，饱含热泪写下了这篇纪念你的文章。可惜我生性愚钝，才疏学浅。此文难表达我万分之一怀念之情，谨算我一点心意，愿老师天国安好！

附诗一首

明月何堪照无眠？

屈指无语忆当年。

花开花落花无意，

思君念君君不见。

同是桃李园中客，

满腹赤诚可对天。

丹心一片尘不染，

春雨万斛洒青山。

鞠躬尽瘁血作汗，

殚精竭虑乐无边。

惊闻大星落孤峰，

百花落尽摧胆肝。

杜鹃岭上杜鹃血，

秋水文章秋水寒。

大梦归去身何在？

祥云如锦鹤在天。

而今别君又一年，

兰草泪落满山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