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大多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，总是匆匆忙忙不知所以，或东张西望或无所事事或听之任之或一成不变地走着过场，在形式主义中打发时光。无奈，乃一个普遍存在的心态。好似陷入西西弗斯的境遇，明知放火无用，又不得不放火。明知必定走过场，又不得不扎扎实实（随大流或看着）走过场，事后一起无奈地说：上面要求或大家如此。明知撒纸钱、烧花圈、磕头毫无意义，又不得不扬一把冥币、送一副挽联、一步三磕头......人，何以只在二律相悖间做心口不一的事？

     “两层皮”，钱钟书触及了这个问题，名不副实、表里不一、上有政策下有对策、形式取胜等等，小题大做是其变种。每一次开会讨论，发言无不透露着“两层皮”。中国人读钱钟书，总会让你发一些关于“两面人”的感慨。通常看到一个单位表面一团和气，背后流言蜚语。刘慧芳所到之处皆矛盾，忍受——难理解；沉默——难坚持；选择——难肯定。人人说渴望，这种“渴望”心理，正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。我说话，用文字、发言，同时却是一个失语的人。

     凡写过新闻报道的人，只要他接触批评二字的内容，就会不由自己地谨慎起来，倘引出对某地某君的批评 ，往往惹来一阵阵“暴跳如雷”，一双双“玻璃小鞋”；“戒”之若何，听被批评者依旧扬鞭大唱老子就这样，便可知晓。老百姓觉得对这类长了橡皮心，无论什么针扎都无济于事的家伙真无可奈何。“棒喝”，本是佛语，用木棒突然当头一记，“喝”问弟子有何领悟。有的号称“公仆”的“弟子”，“棒喝”后依然如故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，滥权谋私或高高在上，不问群众疾苦。于是，又有“三令五申”，想当年，“三令五申”之后，违纪的美女被操练队伍的将军斩首示众。今日，“三令五申”之后，有的地方传出的竟是“哈哈大笑”，“查有实据，下不为例”。我以为今日强化舆论监督，不妨先引出见了批评就“暴跳”，批评后“下不为例”的“真人真事”，尤有警“戒”作用。同时，更盼舆论监督纵深而持久发展，将“引以为戒”引导敦促对“三令五申”后仍“哈哈大笑”的“两面人”也问一个“斩”！

     我到一地，往往进教堂、庙宇、道观，尽管本人是彻底的无神论者，最闻不得香火味，但那些地方却得以观察社会，你会很容易发现国人并无真正的宗教信仰，多抱着急功近利的世俗欲望，企求自己和家人世代平安。一些两面人，乃自感不妙的贪官，情急之下也会钻进佛堂，将泥菩萨当护身符。一次遇神父或者叫牧师（？），对我这个陌生人很热情，他并不直接宣传教义，反而讨论什么是共产主义，令我诧异，最后结论是如果信仰上帝，社会自然相安无事，相亲相爱如家人。不论你信不信其说，宗教总是充满如此说教。而，某些有权的两层皮两面人，临时抱佛脚，企图逃过恐惧的灾难。就看追查者能否识破其两面人嘴脸。

     通常在公众场合，人们口头上说同样的话，每遇开会则公式化更甚，千人一面。一次，听某长作会议总结，滔滔不绝，我听之无聊，突发奇想，将发的报告一字一句分析，归纳起来发现只不过几句话而已。使用的不同的字统计起来竟不过千（通常一份报告达两三万字），所用形容词更可怜到几十个。报告人并不知晓，仍振振有词，以为是煞费苦心地为事业布于言表。而群众则渐有创造性语言，两层皮、两面人就是生动的用语。再如：“走后门”，字面意思告诉我们，破“门”而入，办人情事，主动权多少在“走”的人一边。后来，渐渐地，不但后门连前门、侧门，举凡“门”之所在，仗着有“门”的权柄，都横在紧要处，不管你“走”“不走”，非向“门”而揖，所谓留下买路钱。人们于是又创造地将此弊端称之曰：“不正之风”。不正之风，当然是邪风。社会被邪风袭击，就会出现许多病态。人大代表、政协委员每每有愤激的、忧心忡忡的发言，多与揭露和呼吁纠查此风有关。至于街谈巷议更是啧啧有声。原因就在不正之风愈刮愈烈，群众希望堵死此风，又担心堵而不死，邪风四起，把好端端的安宁世界，弄得如枚乘形容公子被邪气入侵：“惕惕怵怵，卧不得瞑”，“精神越谍，百病咸生。”

    不正之风肆虐，说到底是赵公元帅“一夫当关”，行业利益和个人私利第一，心中岂有他哉！现在上下声讨，不能说没有大战邪风，但有的“门”官自查自纠，变得油滑，成了自遮自溜，也非妄评。君不见一些“门”里人振振有词“自查”，雷声大雨点小，露出几个窟窿，却很快用补丁遮盖起来，纠不动，查不了，“溜之乎也风愈邪”。老百姓最怕走过场，被糊弄；不正之风呢？倒真因此“走”了“后门”，倒更邪火。这也是一些有权者能够表现“两层皮”、“两面人”面貌的实证。

     人民日报曾经推出一个引人注目的栏目，曰：《引以为戒》。征文号召读者“批评社会上的不良行为，提出工作中的不足或失误”，实际上也就是揭露那些两层皮、两面人的嘴脸。虽然，呼喊、倡言“发挥报纸的舆论监督作用”已经多年。然而，现在恰恰是人民日报带头做这件事，要求“以写实为主，通过对党政机关、社会上某种不良现象、违法乱纪行为剖析，对工作中某种失误的反思，总结如何解决、如何改正的经验和引以为戒的教训”。人们仅以人民日报编者的征文话语，就得到弘扬正气、抨击时弊的信心与力量。

    古希腊德菲尔神庙刻有一句箴言：“认识你自己”（也就是著名的三个字：我是谁！）。